前沿观点 | 朱宏任：关于中国企业管理创新的若干实践和思考

导语

本文整理自朱宏任先生在“第五届《清华管理评论》管理创新高峰论坛暨《清华管理评论》创刊10周年庆典”的演讲，与大家分享。

朱宏任

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党委书记、常务副会长兼理事长

工信部两化融合管理体系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

中国企联自1979年3月诞生以来，就把推动中国企业管理创新作为自己的核心使命。为引导企业加强管理创新，提升管理现代化水平，经国家正式批准，中国企联从上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开展全国企业管理现代化创新成果审定活动，这项活动延续至今从未间断，已审定了27届共计3785项成果，有力地推动了全国企业改革创新和发展。

我国企业管理创新的发展里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转变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并全面融入世界经济体系，具有市场化、国际化等显著特征。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中国企业管理创新在恢复整顿中起步，伴随着企业改革和重组经历了一个从摸索、学习，到借鉴和自主创新的渐进过程。总的说来，这个过程可以大致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探索学习（1978年12月-1993年3月）

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开启，中国企业逐步抛开了计划经济时代的管理方法，开始探索与世界接轨又符合中国特点的企业管理之路。由于文革造成的杂乱、无规可循的流毒亟待肃清，这个阶段政府经济主管部门集中力量对企业进行了恢复性和建设性整顿：强化企业劳动组织和财经纪律，恢复和完善企业内部管理的规章制度，加强企业基础管理工作。1984年12月，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作出了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要转换企业经营机制——企业的经营管理要由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变，企业开始推行厂长（经理）负责制。为适应我国企业改革发展及加强管理的需要，中国企联前身中国企业管理协会于1979年3月应运而生，是全国第一个经济类社会团体。创始会长袁宝华提出了“以我为主、博采众长、融合提炼、自成一家”的16字方针，为我国企业管理创新初创期的工作指明了方向。

第二阶段：改革奠基（1993年3月至2003年3月）

1993年3月，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提出了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有力推动了国有企业改革。此后国家全方位加快了企业改革，特别是国有企业改革工作，包括转变政府职能、改革政府管理机构、完善企业法人制度、明确国有企业资产投资主体、确定企业的公司组织形式、建立适应现代企业制度的内部组织管理机构、进一步实施三项制度改革等等。这一时期大量西方先进管理思想、管理方法和管理案例进入中国，各类工商管理培训层出不穷，我国的工商管理教育和培训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推动了我国企业管理创新活动的发展。

第三个阶段：开放接轨（2003年3月至2012年11月）

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后，我国经济全面融入世界经济体系，这也对企业的经营能力和管理水平提出了新挑战。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认识到只有接轨国际企业管理体系才能真正融入国际经济体系，广大企业开始按照国际规则调整内部管理机构和管理制度，逐步建立起与国际接轨的经营管理模式。一批企业家和学者在学习西方现代企业管理理论的同时，开始根据自身实践与体会进行新的探索，力图形成具有自身特色的中国式管理理论和方法。

第四个阶段：创新发展（2012年11月至现在）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进入了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形成高质量发展新模式的阶段。2015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召开，提出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新发展理念是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回答了发展的目的、动力、方式、路径等一系列理论和实践问题，阐明了党关于发展的立场、价值导向、发展模式、发展道路等重大问题。

中国企业的改革创新和发展，由此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全面践行新发展理念，探索高质量发展的新模式，成为中国企业管理创新的使命和责任。在企业与“政产学研”各方共同努力下，企业管理创新的意义与作用被重新认识，体现中国特色管理创新实践的案例层出不穷，预示着全新的管理学理论和方法有可能在中国产生，并带动中国经济迈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十八大以来我国企业管理创新的主要实践进展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企业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指引下，主动适应经济发展新常态，全面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以提高发展质量效益为中心，全方位推进企业管理创新实践，取得了显著成效。这一时期企业管理创新成果案例体现出的特点与转变，主要表现在七个方面。

践行新发展理念，推进企业管理战略创新

2013年以来我国经济社会的指导思想和发展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经济发展步入新常态、新阶段，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人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许多企业改变以规模化、低成本、高消耗为主要特征的传统发展理念，从管理端明确树立新发展理念，调整战略目标和发展模式，主动使企业战略和国家重大战略部署相契合，通过系统性的管理变革创新全面增强企业综合素质和发展能力，实现企业新的更高质量的发展。

探索新发展路径，推进企业管理机制创新

国有企业改革是中国改革开放过程中最重要的一项考验，也是企业管理创新所面临的一项新挑战。众所周知，唯有全面深化国有企业改革才能够为中国经济注入深厚的活力。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国资国企改革力度明显加大，中央许多政策性文件陆续出台，广大国有企业按照国家整体部署抓住政策机遇，在加强党的领导、健全公司治理机制、完善现代企业制度方面，在变革组织架构、压减管理层级、缩短管理链条、转变管理职能、提升集团管控效率方面，在深化混合所有制改革、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搭建市场化运营机制调动人才物等要素资源、发挥最大效益等方面，都进行了许多成功的改革实践。

实施新发展战略，推进企业管理方法创新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企业持续发展之基、市场致胜之道在于创新。随着中国经济整体实力的增强，中国企业创新面临的内外部环境都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核心技术依靠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方法已经不容易实现。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通过创新管理方法迈向全面自主创新的新道路，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方面是以掌握核心技术为重点，持续加大原始创新投入，注重原创技术、关键核心技术、国际前沿技术的突破，努力迈向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的高端；第二个方面是开始重视面对复杂性的现代管理理论与方法，应用流程管理、精益六西格玛、多项目协同等现代管理方法，以工程化方法组织科研，效果显著。

构筑新发展架构，推进企业管理路径创新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改的是体制，调的是结构，转的是管理，变的是企业。许多企业以“关停并转”和结构调整的短期阵痛，换取欲火重生的长远发展。兼并重组等各项重点工作，以市场为导向，以高质量发展为引领；围绕优质业务、核心业务和战略性业务，积极推进横向联合、纵向整合和专业化重组；优化供给质量，提升资本配置效率；同时将精益思想贯彻到企业经营管理全过程中，把精细化要求转化为日常工作标准和习惯，持续开展精细化管理创新，全面提升运营效率、生产效率和资源能源利用效率。

把握新发展机遇，推进企业管理手段创新

进入新世纪以来，全球信息化进入到了以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为主要特征的新阶段，基于数字技术的创新成为越来越多企业的共识，成为企业管理新的发展方向。企业把数字化平台建设作为构建和提升企业管理现代化水平的重要手段，作为机构整合、业务重整、管理流程再造的重要推动力。通过建设涵盖数据、技术、流程、组织等关键要素的系统性数字化运营管理平台，实现企业经营管理与数字化技术的深度融合，持续推动基于数字化能力的业务创新和管理创新。在数字技术服务产品全生命周期、用户交互全过程、产业全生态等方面寻求新的发展机遇和市场空间，努力实现数字化转型。

坚持新发展方向，推进企业管理理念创新

绿色发展已经成为面向未来的全球共识，中国企业近年来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发展理念，推进绿色管理。从产品设计到产品全生命周期，从工厂布局到矿山建设，从能源节约到综合利用，从减少污染物排放到循环经济发展，从企业自身减排到探索参与，实施自愿核证减排量，也就是自愿核证减排量（CCER）置换、碳配额交易等多种碳资产管理，将绿色发展理念渗透到企业经营的每个环节，推进企业乃至全社会的绿色低碳发展。

打造新发展格局，推进企业管理能力创新

许多企业认识到全球化管理创新思维的重要性，将企业管理的参照系从单纯的国内市场拓展为国际市场，提升能力将高水平引进来与主动走出去有效结合，积极响应国家“一带一路”倡议，在国际贸易技术合作、人才交流资金融通、基础设施建设、装备制造、资本投资、创新合作、园区建设、文化交流等众多领域中，寻求与沿线国家和企业合作，将中国制造、中国建造、中国服务的品牌树立在沿线国家，促进了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和民生改善。

数字化时代企业管理创新的思考

历史表明，每一次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都深刻改变着世界发展格局，同时催生新一代管理新模式。当前，数字经济正在成为全球产业变革和经济增长的核心要素，这也揭示了企业管理创新的发展方向。这一轮数字化浪潮是革命性的，传统工业时代的管理模式已经无法适应数字时代的新要求，对传统管理的局部调整已经难以应对变化，只有进行战略性的贯穿整个价值链的深度变革，才能够使企业在新的数字时代获得致胜的先机。

在经营理念上实现新突破

亚当·斯密的分工理论是工业文明发展的基石，由此诞生的规模经济、科层结构及与其相适应的标准化、专业化和集中化，被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称之为工业时代的精神气质。然而，数字经济发展呈现出显著的快捷性、高渗透性、边际效益递增性、外部经济性等特征，这与工业经济的特征完全不同。为此，管理者必须突破工业时代所形成的标准化、大规模一体化、零和竞争等传统经营理念，树立起开放、协同、融合、共赢的理念，把工业化时代分离的外部系统，通过数字化网络整合为以消费者为中心的圈环式价值创造网，使企业与员工、产业链上下游合作者甚至是竞争者等相关方成为同呼吸共命运的利益有机体，实现商业生态系统的有效协同和共赢发展。

在经营方式上抓住新特征

一体化经营在工业时代被众多企业作为增强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经营战略，网络技术的出现导致市场交易费用和管理费用明显下降，突破了科斯定理等经济法则，范围经济、长尾效应、商业生态正在成为企业新的竞争优势。在未来的经营中企业要不求大但求强，不求广但求专，不求全但求精，不求所有但求所用。

在产销模式上了解新特点

工业化时代的产销模式是建立在规模经济上的，是大生产加大品牌加大物流加大零售，核心是通过大规模的生产以及生产过程的标准化、高效率持续地降低成本；在数字经济时代，大众消费正在向分众消费深入发展，市场需求正在裂变为难以计数的碎片，工业化时代的大规模生产逐步被各种形式的大规模定制和柔性化生产取代，按需生产将成为企业获得竞争优势的来源。

在组织管理上构建新生态

数字经济时代最大的特点便是快捷和灵活，这对企业组织的柔性和对外部环境的适应性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原本等级森严的科层组织、架构暴露出行动缓慢的天生缺陷，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借助于数字技术向松散的有机生态型组织结构转化，呈现出小型化、扁平化与外部化的特征。组织管理的范围从内部拓展到了企业外部，包括对供应商、分销商、分包方、战略联盟客户等利益相关方的管理；管理的重点也从传统的内部关系管理转变为如何通过数字神经系统的建设保持类似有机体那样的低成本有机协调的能力；管理的目的也从做大做强转变为做活，把企业从机械组织转变为有机的生命体，能够自适应、自创新、自激励，实现企业的永续发展。

在管理方式上加快转变

数字经济的发展使得知识员工阶层崛起，并逐渐成为企业员工的主体。知识员工不仅具有社会人和自我实践人的特性，更具有创造人的特性。创造是知识型员工的本质，为此企业管理者必须改变传统的命令与控制型的管理方式。管理者自身要从传统的决策者、命令者加快转变为教练员、服务员，通过充分授权使基层组织和员工具有充分的自主权。同时，要注重员工内心幸福感、归属感、自我实现的激励，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员工的创造潜能。

总之，数字经济时代的来临为企业管理突破性的创新提供了思路、手段和条件，既有挑战更有机遇，谁能抓住这些机遇谁就能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赢得先机。比如，傅成玉、宋志平、李东生等即是多年来活跃在中国企业管理创新平台上的优秀企业家。除此之外，海尔集团张瑞敏同志的管理实践也堪称典型。

张瑞敏在上世纪80年代初接手海尔冰箱厂，当时员工士气低落，企业濒临破产。张瑞敏从全面整顿企业生产经营秩序开始，40年来始终不渝推进企业管理创新，从80年代的日清日高管理法和全面质量管理，到90年代基于市场链的业务流程再造，到2013年左右正式提出的人单合一管理新模式，再到今天的生态型企业构建，这些经营都取得了明显的效果，而且在中国企联的管理创新成果中展现了他的风采。

海尔经验给我们最大的启示，就是这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持续创新精神。用张瑞敏同志的话说就是“世界上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符合时代的要求，企业就会成功；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企业就会淘汰。学习借鉴海尔经验就是要学习海尔和张瑞敏同志这种始终不满足，始终不松懈，始终不断思考钻研，始终勇于挑战既有成功的管理创新精神。

11月5号，张瑞敏同志主动辞任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应邀出任名誉主席，借此机会我代表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向张瑞敏同志领导海尔取得的卓越成就表示崇高的敬意，向他为中国企业管理创新做出的杰出贡献表示衷心的感谢。

中国企业联合会的前身是中国企业管理协会，推进中国企业管理现代化是中国企联最为重要的使命和职责。建会40多年来，中国企联围绕企业管理培育形成了全国企业管理现代化创新成果审定、企业管理咨询、企业管理培训、企业管理杂志、企业管理出版社、企业管理年鉴、企业报等多项业务活动。

“十三五”以来，我们有效支持国家发改委、工信部、国务院、国资委等部门出台多项关于企业管理和管理创新的政策文件，包括《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营造企业家健康成长环境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的意见》《关于引导企业创新管理提质增效的指导意见》《关于开展对标世界一流管理提升行动的通知》《关于加快培育发展制造业优质企业的指导意见》等，为全国企业管理创新实践提供了宏观指导和政策支持。

同时，我们还与工信部等相关部门开展了新一代企业管理模式研究，撰写发布《中国企业管理创新年度报告》，举办全国企业管理创新现场交流会等活动，持续推动中国企业管理创新取得了较好的成效。今年第28届成果正在审定过程中，将于12月底正式对外发布。

面向“十四五”，我们将进一步整合企联组织资源和业务资源，加强与国内一流高等院校、国家智库合作，打造政府、企业、高校研究机构、企业管理咨询公司、管理实践企业之间的联系渠道，搭建一个高端合作交流平台，围绕新时代我国企业管理创新的新任务、新方向和新问题共同开展各种活动，从而带动全国企业加强管理和管理创新，为构建中国特色企业管理模式和促进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出贡献。